有那么一会儿, 哲奈不知道是该怀疑自己的听力，还是怀疑系统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自诩可靠的系统滋滋了两声，发出含糊不清的机械音。

  哲奈顾不上追究它到底怎么了, 也来不及想清她两个马甲是怎么被联系在一起的, 目光牢牢地盯着赤司那张镇定的脸, 试图从他神情中找出开玩笑的迹象。

  “我是认真的, 不开玩笑。”他和颜悦色地说道，好像轻而易举就看清了她的动摇，便径直挑明。

  “……啊。”

  她猛地后退了一步，眼睛睁得很大。

  这是告白吗？

  “是的。”系统答道。

  是迟来的……

  “抱歉, 吓到你了？还是说——”少年话锋一转, 眼底流露出一丝落寞，“我迟了一步呢？”

  “也不是。”哲奈迟疑了一会儿，并没有如对方所期待的那样展露出放松、喜悦的笑容。恰好相反，她好像还把自己置身于事外，试图理清思绪：“等等，赤司君, 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觉得, 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嗯，我很冷静。”

  “不, 我并不觉得。”她清醒地指出, “赤司君只是急于挽回自己认定的‘失误’吧。你所说的喜欢, 也是对之前的‘我’吧？可是——那也许不是真的。”

  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怔愣，哲奈顿了顿, 将语速放得更慢了：

  “赤司君眼里的别人, 那也许只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模样。”

  ——那只是, 玩家为了讨好npc而努力展现出来美好的一面。

  喜欢一个人可能有很多原因, 长得好看，性格温柔，兴趣相投……又或者，只是某个时刻、一念之间的怦然心动。

  但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表现出来的样子，并不是完全真实的呢？

  就像她努力争取赤司好感度的时候，不是也在塑造一个可能会让赤司产生好感的女孩的形象么……

  那么，当他接受自己的攻略，达成游戏系统认定的“he”结局的时候，能算是真的喜欢她吗？

  “坦白说，我对赤司君也很有好感，可有时候，我又会觉得赤司君有很可怕的一面，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你呢……也许这样说对你说很冒犯，抱歉，但我很在意。如果弄不明白这一点，也许我就无法说服自己这样草率地和一个人在一起。”

  哲奈伸出手，手指屈起又伸长，他们之间那微妙的距离并没有被抹平。

  她是怀着“恋爱”的初衷进入这个游戏的，她也以为自己是喜欢“男主角”的，但，直到被对方真正告白，她才看清楚自己的感情。

  并不是“高兴”或是“幸福”，而是……不知所措，还有一点点慌张。

  原来，她还没有准备好——还没有做好准备喜欢上一个人。

  赤司沉默地看着少女的指尖与自己的衣角擦过，又收了回去。他的心微微攥紧，但也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迟疑，错过了开口的机会。

  “赤司君很完美，完美得有点不真实，就好像……你离我很遥远。”哲奈望着他，突然叹了口气，尴尬地蜷起食指，抵住自己的脸颊。

  “这不是说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所以，真正无法面对赤司君的，应该是我才对。”

  一口气说完，空气安静了许久。

  哲奈佛性地盯着赤司的好感条看了一会儿，发现它又变成了一贯以来的那个样子，一动不动。

  ——告白被拒绝之后，居然完全没有掉好感！

  赤司君，果然很可怕啊。

  哲奈愣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脸颊被温暖的指腹触碰，仓促地眨了眨眼睛，抬起睫毛，黄昏的光线倾泻而下，让对面少年的脸和神情都变得隐隐绰绰。

  但他的声音明确而清晰地传递了过来：“但是，至少站在这里，站在我面前的你……是真实的，对吧？”

  呃，其实都是数据……

  哲奈发觉自己对虚拟的角色产生了一点点心虚，突然觉得苦恼。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玩家应该是来享受“恋爱”的，明知道游戏是假的，和虚拟人物的恋爱自然也不是真实的。那她为什么还要纠结呢？

  她按住脸颊拍了拍，摇头。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哲奈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更正一下，赤司君。”

  “为了不产生更多的误会，我应该说得更明确一点，之前赤司君看到的我，和现在的我，是不一样的。

  “我不确定赤司君是怎么认出我的……但我已经放弃那段过去了，也不是很想回忆起来。就当作是重新认识赤司君，我们其实还并不熟悉，不应该这么快谈及——”她迟疑了一下，“‘喜欢’这种话题。”

  所以，可以请你把好感度清零一下吗？

  红通通看着怪可怕的，总觉得她像是辜负了少女真心的渣男一样……

  “是这样啊……现在，就算从你口中听到再奇怪的话，我应该也不会感到很意外了。”赤司意义不明地回应道。

  他的笑容里带了一丝苦涩，让人不忍。

  ——可哲奈只被迷惑了一秒钟，就镇定地指出来了：“请不要把环殿下的那一套搬过来好吗。我知道赤司君学习能力很强，但活学活用不是体现在这种地方的。”

  “……”

  赤司：“……啊，被发现了。”

  【黑化值+1】

  【恭喜玩家激发隐藏属性，探索更多玩法，敬请期待后续。】

  被拆穿以后，毫无挫败地承认了！

  还有这什么啊，突然冒出来的黑化值是闹哪样？——之前从来没有过啊？这也是从谁身上学来的吗？

  须王环擅长深情款款的海誓山盟，但真正藏在背后的绝招是，卖惨。

  目的是，激发少女们心中天然的怜爱。

  当然，这并非他刻意钻研的结果，而是完全随本能、天赋发挥，逐渐在过去的十几年人生中累积而成的经验。

  待在公关部这些人身边观察了那么久，哲奈绝对比赤司领悟得更早，更清楚。

  好险，差点上当了！

  赤司又问：“那换个角度，你为什么觉得现在的你我会不喜欢呢？”

  哲奈沉思：“如果你喜欢‘我’，那对‘二号’的喜欢，还是真的吗？”

  “……”

  开始兜圈子了是吗。

  赤司莞尔：“好像也不是可以。”

  哲奈震惊：“所以这就是……正大光明地三心二意吗？”

  “没有人规定一个人一生只能喜欢一个‘人’吧？”

  面不改色地承认这种事情，真有你的，赤司君。

  赤司征十郎，是一个当众发言时咬舌都能若无其事地糊弄过去的可怕男人，其心理素质可想而知。

  不管是以“二号”的身份，还是现在，在哲奈面前表现出来的温柔与体贴，都让她恍惚地觉得不太对劲。

  该怎么形容呢。

  啊……对了，就像是，她努力在赤司面前扮演一个柔弱无害的少女。赤司给她的感觉，也是在扮演一个女生心目中完美的“男神”，温柔、好脾气，无微不至。

  可哲奈分明看过他在球场上的表现，那是他性格中，雷霆万钧、唯我独尊的一面。

  而现在，他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地，问她：“那现在，我还可以送你回去吗？”

  “……在回去之前，我想去买杯饮料。”

  “这也算逃避吗？”赤司问。

  “很明显是！请赤司君不要戳穿，再这样下去我们很难进行友善的聊天了。”

  “……好。”

  在明确地拒绝赤司陪同之后，哲奈心情复杂地穿过马路，去斜对面的快餐店买香草奶昔。

  她呼叫系统：黑化值是个什么属性？

  系统：保密，请玩家自主开发。

  她又问：黑化值升高会怎么样？

  系统：……一般来说，是观众喜闻乐见的火葬场？

  哲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