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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肉之计(1 / 2)





  滴答, 滴答

  办公室正中央的立式大钟的秒针发出规律的跳击声,罗夏至将手肘靠在办公桌上,右手抵住自己的额头, 痛苦地闭上眼睛。

  “畜生……”

  他轻声地说着, 充满了无力的愤怒。

  罗沐泽,你居然对家人下手, 对孩子下手。

  当真是投靠了日本人后,不但良心彻底泯灭, 连人性都不要了么!

  “三爷!”

  办公室大门被打开, 黎叶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双目通红,布满了血丝,只是进了门之后, 反而畏畏缩缩不敢去看罗夏至的脸。

  “我约了顾局长,他来了之后我们一起去。”

  罗夏至缓缓抬起头,冷静地说道,“我给家里打了电话, 说笑笑想要回女中看同学,等吃了晚饭后,我会带她在百货公司参加完圣诞晚会后再回家。”

  从今天开始,一直到25号圣诞节, 百货公司都会延长营业时间, 并在五楼的法国餐厅举办圣诞晚会。

  罗夏至为此请了全洋人阵容的乐队给餐厅伴奏, 并且还聘请了高大英俊的白俄男侍应来端盘子。这一招吸引了很多喜欢过洋节的热烈气氛,但又不愿真的跑到沐恩堂去唱赞歌, 祈祷的红男绿女。

  “三爷, 对不起。”

  走到办公桌前, 黎叶“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低下头沮丧地说道,“是我没有看好小姐,让三爷失望了。”

  “你这孩子……这和你有干系么?”

  罗夏至可没有让人动不动下跪的习惯,不过还没等他走出办公桌去搀扶,从门口进来,一身风尘仆仆的顾翰林就一把将黎叶给拉了起来。

  “我不说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之类的话。现在是民国,早就不兴动不动就给人下跪这一套了。你三爷不是那种老派人!”

  他说话毫不留情,让本来就羞愧不已的黎叶更加自惭形秽,几乎想要找给地缝钻进去。

  看着顾校长快步走到三爷身边大方地询问和安慰,黎叶默然退到一边。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总觉得最近顾校长对他没有原来那般和气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

  听到三爷低声的惊呼声,黎叶转过头,看到顾校长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把手·枪。

  “梁少龙给的。之前他爹没了的时候,他怕有人会找我家麻烦,特意留给我防身的。”

  顾翰林说着,“咔哒”打开保险后又熟练地关上,递到罗夏至面前。

  “给你带着。”

  罗夏至摇了摇头,打开办公桌下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那把他大哥送他的金色左·轮·手·枪。

  “我也有。”

  说着,他手一扬。黎叶只看到一片金色的虚影在面前一晃,他下意识地接住,那把精美的手·枪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你带着,比我带着有用。”

  “少爷……”

  黎叶握着枪,仿佛握着千斤的重担。

  罗夏至转身来到衣架旁,他刚想上前两步,顾翰林就走到罗夏至身边,为他披上了浅褐色的英式双排扣大衣。

  “我听梁少龙说你枪法很好,不是一般二般的好,这枪你拿着,关键时候有用。”

  罗夏至又带上帽子,转身对顾翰林说道。

  “你放心,我二哥不敢拿我怎么样,你的枪我也用不到。”

  现在还不是日本人全面泄露对华野心的时候,他们对上海的掌控也不如十年之后那般登峰造极。

  自己好歹也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商业大亨,他身上有太多的利益链条,罗沐泽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不然的话,他会选择直接对自己下手,而不是用笑笑来威胁自己。

  三人坐上轿车,在冷风萧瑟的冬夜,一路开往嘉善。

  罗夏至在大一的时候,跟同学来过西塘玩。

  那时候的西塘已经是被商业化非常严重的地方了。和江南千篇一律的所谓古镇一样,进门就要被收取门票钱。街道两旁都是各类仿古民宿、酒吧还有特产商店、古装摄影店和咖啡店,到处充满了金钱的“伪小资”味道。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这个百年后的“旅游胜地”只不过是成百上千个尚未倒在推土机下的寻常江南小镇而已。因为连接着杭州和上海,站了地利之便,商业比较发达。但是也绝对不会有人特意跑来旅游、看景、喝茶就是了。

  “所以,为什么罗沐泽夫妇会选这个地方?”

  罗夏至不解地望向顾翰林,后者也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罗夏至平日里坐的这部车子,平时都是在上海宽大的街道上开的,黎叶是第一次把这部车开到这种坑坑洼洼,拐弯抹角的乡村小路上。因为连路灯都没有,他只能一路开着大光灯,用尽全力辨认前方道路的情况。

  说真的,如果一会儿他们真的和罗沐泽起了冲突,就这种车况,他们想要带着人直接跳上车逃跑都不容易。

  他们到达西塘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对于百年后的小资旅行者而言,这个点连酒吧开门的时间都没到。但是在乡下,在这寒冷的冬夜中,马路上,除了发出凄凉哀嚎的丧家之犬,真的别说人了,一只“赤佬(鬼)”都看不到。

  “那边有灯光!”

  突然,罗夏至趴到驾驶座后方,用手指着不远处一片灯火通明的建筑说道,“像是个茶楼,快!小叶,快开车!”

  黎叶点了点头,用力地踩下油门。

  三人在一栋叫做“燕来茶馆”的建筑前下了车。

  这楼一共也就两层,白天藏在一堆粉墙黛瓦中绝对不打眼。不过因为它夜里二楼上下都点了灯,所以特别醒目。

  “站住!”

  罗夏至三人下了车就要往里冲,被一个身高不不高,但是看得出肌肉纠结的“练家子”拦住了去路。

  “?”

  好家伙,上一句“站住”说的还挺熟练,可见平时没少说。下一句就是让人听不懂的日本话。

  “小叶,这家伙说什么?是问我身份么?”

  罗夏至后退半步。

  黎叶点了点头,上前对着两个看守的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在他说完之后,他们其中的一个匆匆上楼,不一会儿走到楼梯口,对着那个肌肉男点了点头。

  “你看看,这就是多掌握一门外语的重要性啊……”

  罗夏至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一楼。老板和伙计一个都不在,便明白这里算是被这些日本人“包场了”。

  亏罗夏至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待他们三人想要上楼的时候,楼梯口站着的那个矮子又伸出了手,拦住了顾翰林和黎叶。

  “三爷,他说只能让罗家人进,我们不能进去。”

  黎叶忠实地翻译道。

  顾翰林抬起下巴,用手摸了摸大衣口袋里的枪。

  他手怎么就感觉那么痒呢?

  “你跟他说,你们两个,是我的‘家人’。我们必须一起上去。”

  “三爷?”

  黎叶万万没有想到罗夏至居然会这么回答,一时间居然忘记了翻译。

  家人……他也算是三爷的“家人”么?

  不是捡来的仇人之子。不是司机,不是秘书,不是下人,而是“家人”……和顾校长一样,和笑笑小姐,大爷,八太太一样,是家里的一份子?

  黎叶激动的几乎有些哽咽,磕磕绊绊地翻译完了之后,那双眼睛就再也离不开罗三爷的背影了。

  这一幕,站在他身侧的顾翰林是看的一清二楚。

  这少年迷恋的眼神,虽然没有那天五色霓虹灯的照映下来的那般惊心动魄,但是却越发让人看清楚了他早就情根深种,不可自拔……所以他跟梁少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上~床是上的假的不成?

  顾翰林摸着兜里的枪,觉得手简直痒到发烫了。

  这两个月被学校和局里的事情耽误了,没来得及去找那家伙。等今天的事情办完,那小子要是不给自己一个明确的交代,他们“两个”……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拦路的日本人朝上站在栏杆边的伙伴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让开路。

  “三叔!”

  罗夏至刚走到二楼,就之间一个人影快速朝自己扑了过来。他伸出双手,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笑笑。

  “三叔,三叔……你总算来了。”

  笑笑抬起巴掌似的小脸,吸了吸鼻子,“三叔,二叔他……”

  罗夏至弯腰好好地看了下他的小姑娘。

  几个月不见,确实长高了,不过也黑了、瘦了。

  和他之前预料的不一样,笑笑只是在看到他的时候才红了眼眶,并没有之前哭过的痕迹。

  那刚才在电话里哭泣的小女孩又是谁?

  “笑笑果然是和三叔比较亲,不怎么喜欢我这个二叔……”

  就在两人的不远处,一身灰色貂皮大衣,脚底下还烧着火炉的罗沐泽一边喝着茶,一边对着他们两人笑道。

  他的对面坐着美丽的妻子,一身淡蓝色和服上也配着短打的貂毛大衣,跳跃的火光映照出她秀气的侧脸。

  如果不是早知道这两人的心思有多狠毒,罗夏至还真想夸他们两个是一对“璧人”,好看得就像是日本人三月三女儿节供奉的男女偶人一样精致奢华。

  “二哥离家太久了,小孩子嘛,没有什么印象也正常。”

  罗夏至搂着笑笑走到了罗沐泽的面前。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扫视了二楼一遍,发现楼上除了这对夫妻,光明面上的“打手”就有七八个,加上楼下那两个……为了对付自己,这对夫妻还真是颇费了点心思。

  “那里……”

  顾翰林跟着上了楼,也仔细地开始观察起来。

  很快在一间半敞开的包厢后面,发现一个蹲着的小姑娘。可能是哭累了,只能发出猫儿般似得微弱声音。

  “哟,这不是堂堂上海教育局的副局长么?顾局长,怎么也跟着我弟弟一起来‘喝茶’呢?”

  放下茶杯,罗沐泽嘲讽地说道,“我是听说你跟我小弟是结拜兄弟。没想到你们的感情能够好到这个样子……你是夏至的结拜大哥,算起来,我们确实算是‘家里人’。”

  “我也没想到,夏至他这样好的人,罗大哥那样刚烈的人物。他们的亲生兄弟居然会联合日本人,给‘家里人’下套呢。”

  顾翰林大步走到罗夏至的身边,毫不客气地反击道。

  “校长,黎叶哥哥……”

  笑笑看到他俩出现,更是安心了一些。

  “那边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

  顾翰林指着厢房的方向。

  “哦……那个呀,是笑笑的好朋友啊。”

  听着顾翰林话里的明显的嘲讽,罗沐泽也完全不当回事,命人将那个女孩子带了出来。

  小姑娘本来就害怕的很,一下子看到那么多人出现,更是怕的低下头不断颤抖,哭出声来。

  “我听说我的小侄女今天会从香港回到上海,可是特意从扬州把她最好的朋友给‘请’了过来呢……结果笑笑居然不喜欢,哎……真是枉费我的一片心意。”

  罗沐泽假惺惺地说道。

  “扬州……这是周家的姑娘?”

  “是,三叔,这是周曼迪,是我以前上海教会女校的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