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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咒之秘(1 / 2)





  紧捏妖灵之心的那只手微微一抖, 不知是被刺激还是激怒, 罗彥停下手中动作, 看向了蓝衣之妖。

  “你说什么?”

  裴焱的声音紧了一下, 而后轻声道:“你肯定获悉了南武的血咒之法,以为当年歙人公主是代替她皇兄而死,所以今时今日才……”

  “难道不是吗?”

  裴焱顿住。艰难咽声:“是……但是——”

  “可知我最初获悉血咒之法……”看见面前之妖应声,罗彥当即笑了一下,而后声声隐恻:“知晓容容竟是代替她那个无能又卑劣的皇兄而死, 我心中感受是何吗?”

  裴焱强忍一瞬,没打断他。

  “当时他是人界南武太子……而我是魔界最不受重视的二皇子……倘若杀他,父君竟道保不住我。”罗彥笑了笑,低头看手中的妖灵之心:“可是我不能死……容容是凡人……应能轮回……我还没有找到她的魂魄。”

  “但我不过是魔界二皇子,生母是凡人,魔力最虚微,在父君面前也最不得宠……所以我到鬼域去寻,鬼域拦我;冥渊去寻,冥渊碰壁……”

  “为了能给容容报仇, 更为了能在六界各地找回容容的魂魄,我开始处心积虑地筹谋我原来根本不屑于的魔君之位……”罗彥抬头看向裴焱和白衣仙人,眼神悠然却冷极:“仙魔大战, 有意迟援,看着大哥战死。万魔城一战, 将所中血魔咒移种到三弟、四弟体内, 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于魔宫消失, 永生被困万魔城……”

  裴焱听到这里不由一震,满目都是惊冷寒慑。

  他说的难道是——

  “为了坐上魔君之位,为了一统魔界增强魔境威势,三千年来我将于我有利的女魔都娶入魔宫封为魔后……连亲生手足都一一残害……”他的脸上犹带着捏碎欲魔心头骨时所溅的血肉,看起来噬血又残忍,可语气偏偏那么温柔:“为的就是能在六界各地畅行无阻地寻回容容的魂魄。”

  轻顿一瞬,他的语气刹那间又如冰冷:“但三千年……无果。”

  裴焱当即凛声:“所以你现在就要覆灭南武了吗?”

  “南武难道……”轻轻笑了一声,他厉声道:“不该覆灭吗?!”

  裴焱看见罗彥的手一下子又捏紧了手中妖灵之心。

  “血咒移命,尊男卑女!将女子、公主的命视为蝼蚁草芥……三千年前竟让容容代替那一个贪生怕死、卑劣至极的南武太子去死!”眸映幽光,罗彥眼中沉淀三千年的爱与恨、求不得,让人无法忽视:“若不为寻找容容的魂魄,南武我岂会留它到今日?!”

  裴焱心下已非常明晰:“你怕身为魔君覆灭南武惹来上神惩戒,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只为能继续找回歙人公主的魂魄……此次借欲魔心的手让万物入魔是因……”裴焱想到了此前他与欲魔心提到的时间:“是因时限愈近……你越来越确定自己已经找不到歙人公主的魂魄……”

  罗彥闻声,眸中一黯:“我用魔界之宝寒灵珠保存着容容的肉身和她生前最后一点灵识……以三千年为限,灵识无归,身散灵灭。”抬头看裴焱一眼,罗彥轻笑:“三千年时间,我若无法让她的灵识余念见到她的魂魄,合为一体……届时肉身湮灭灵识溃散……我与她便再无羁绊。”

  “她永远不可能再想起三千年前与我的情……无论生死,六界生灵万千中我也再无办法认出她……从今往后……生死不识……一生陌路……我与她从此永生相错于繁华三千中,不知对错,永世离分,再无所谓的‘重聚那一日’。”

  裴焱看着他,心也禁不住跟着他的话揪了一下,下意识的反应,是紧紧握住了身旁洛寒州的手。

  白衣仙人顺目而望,便也回握住了他。

  “我知道你已心如死灰……只欲叫整个南武为当年的歙人公主陪葬。”语声轻寂沉缓,裴焱慢慢道了这一句,而后骤然凝目,紧紧看着罗彥:“但若你一心想要覆灭的南武,是歙人公主哪怕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守护的……接受血咒仪式成为血替代替太子皇兄而死,也是歙人公主自愿的呢?”

  罗彥倏地狞目,冷冷掷声:“不可能。”

  裴焱回忆起他与洛寒州跟随晴琬公主、晴霜太子去到南武皇宫地牢中所见,忍不住叹了口气:“可事实就是如此。”

  ……

  数日前御书房中,南武皇帝看着裴焱:“看来妖君不光对我‘南武传统’已有些许片面了解,还有横加干涉之意。”

  裴焱闻言已怒,正欲应声——

  “不是……那样的。”

  晴琬公主随行于晴霜太子身侧,走入御书房内,看着裴焱与白衣仙人,镇重道:“无渊殿下与孤尘仙君若不弃,晴琬可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裴焱与洛寒州对视一眼,而后跟随晴琬公主、晴霜太子去了宫牢中。

  皇宫地牢内,裴焱几人立身于暗处,正见其附马入宫行刺皇帝的那位南武长情公主跪坐在牢房外,满目心疼地抚着五附马的脸:“你怎么那么傻?听母妃提及血咒之秘后就想在明乐死后我未及完成血咒仪式前刺杀皇上?”哽咽一瞬,长情公主哭道:“可你知不知我是自愿成为皇上的血替……每一任公主都是自愿成为皇室血替,代替皇子、太子、皇上去承受伤痛?”

  附马用满目震惊的眼神看着公主,连带裴焱二人也一脸震色。

  “举行血咒仪式时……只要我等心中有一丝不愿,仪式便不会成功……从始至今,这都是我们身为南武公主,自己做出的选择……父皇与皇兄从未协迫过我等。”

  孤尘仙君听到此处,忆及了御书房内那处暗阁中最后所看到的两列血字。

  ——承亲之重,吾命负罪,五洲一统,天下大同。

  原来是这样。

  所以南武皇帝的御书房才会有那样一处省心静室。

  陈列着历代所有因血咒之秘为南武死去的公主……它的存在本身就昭示着血咒之秘并非是南武皇帝、太子一方的意愿——否则南武皇室只会极力抹杀公主们的牺牲,而非在御书房中设下一间静室,时时鞭策历任皇帝自省其罪、励精图治……一统五洲。

  “你觉得不公,觉得不值,觉得歙人公主不该代替那一个贪生怕死、卑劣至极的南武太子去死……”南武上空中,冷夜无风。“可知歙人公主又是怎么想的?可有觉得不值?”

  裴焱看着面前绛色长衣之魔,禁不住沉声言:“对于南武皇帝、太子而言,让公主代替自己承受伤害,何尝不是一种痛苦和负担?他们无论是选择的人还是被选择的人,其实都是在承受。”

  罗彥的脸色在冷月下一瞬间极尽苍白,久久未言。

  “只是这真的就是南武的传统,是他们作为皇室子女守护自己的君主和国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方法……而愿意继承的人,都选择了相信。”微顿了一瞬,裴焱道:“相信被选择的人,也相信自己的牺牲……值得。”

  裴焱再看罗彥:“所以此时此刻,魔君陛下应能明白……我们脚下的南武,是包括歙人公主在内的所有南武公主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来守护的……王位上坐的,正是歙人公主用性命换来平安的太子皇兄的后人……”

  看见罗彥眼中越来越盛的不可置信和癫狂,裴焱最后道:“你可能是最爱她的人……可你在践踏和摧毁她所想要守护的。”

  脑海深处,三千年前她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经意浮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来的责任,如果有一日我突然离开了你……”

  ……

  罗彥痛苦地往后退:“这不对。”

  “是不对。”裴焱看着他:“可是她们没有找到更好的方法。”

  “男卑女尊、女为子命……这必然不对!”语声凄厉悲怆。

  “是!”裴焱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所有公主都是因自小受南武传统教授,故而她们会自愿,是因她们在男尊女卑的南武长大,受社会风气影响,才会在潜移默化中认为:这就是自己的使命,这就是她们身为南武公主最大的责任和价值——用性命去保护自己的亲人、守护自己的君王、维系国家的稳定。”裴焱又道了一遍:“所以……她们会自愿。”

  回看了一眼睁目看着自己的罗彥,裴焱语声一哑,轻声问他:“可你忍心拂她吗?”

  绛色长衣之魔整个晃了一下,眼眶猛然红彻。

  “固然她们用的方法可能不对,但是歙人公主和所有南武公主一样,心中想要做的……是守护。”

  罗彥捏着妖灵之心的那只手陡然不停在抖簌。

  裴焱能明白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