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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火葬场开启...

  黎池一战, 可谓史上最惨烈之战,裴義之与司马曙琰打了一天一夜,黎池上空腾起漫天血光, 城墙内外, 伏尸百万,三皇子司马曙琰几乎全军覆没, 最后只余不到一万人丢弃黎池,仓皇逃离。

  那一天, 众人只见裴義之浑身是血, 眼睛猩红, 头发散乱, 他以剑作拐,一步一步越过成堆的尸体, 爬上高台,最后倒在那少女的身旁。一会儿嚎啕大哭,一会儿又仰天大笑。

  世人都说, 裴義之疯了。

  他果然疯了,在之后的几场战役中, 如不要命的赌徒一般, 次次带伤上阵, 每一次破釜沉舟。也正是因此, 他带领的复国军士气高涨, 势如破竹, 从黎池攻上长安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琞朝十余年辉煌仿佛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国土上下也连夜换主。

  裴義之占领长安入主皇宫,在次月便自立为帝,沿袭轩国国号。而三皇子匆匆退回翼州, 开始集结琞朝其余闲散兵力养精蓄锐,以淮河为界,形成两国对峙的局面。

  这一对峙,便持续了整整六年。

  轩国皇宫,秋宜宫内。

  柴莺莺坐在椅子上,面前桌上有一个小炉,炉子上的陶盅正在呼呼的冒着热气。她的头一点一点的,显然已经困得不行。

  “娘娘,您先去歇息,让奴婢来做吧。”一旁的婢女苪蓝劝道。

  她摇摇头,“陛下的药每次都是由我亲自熬的,可马虎不得。”

  苪蓝听了,心里叹气。她家娘娘是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子,家势也了得,与陛下也是潜龙时期过来的人,在这宫里算起来应该算头一份的情分与尊荣。可这么些年来,陛下却从未踏足过秋宜宫,不,确切的说,是从未踏足后宫。

  陛下病了这么些年,每次都是娘娘亲手熬的药,可每次都未能换来陛下正眼一瞧。她家娘娘心里的苦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在眼里,百般相劝,可娘娘就是固执,但凡与陛下有关的,皆是亲力亲为。

  “哎呀,娘娘小心!”

  苪蓝想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陶盅的盖已经掉落在地上被打碎,她家娘娘白皙的手指瞬间被烫得通红,她赶紧跑进室内去端了盆清水过来。

  “娘娘先消消热,免得烫起泡了不好受。”

  但柴莺莺没听,从旁重新拿了一块布打湿氺,将陶盅端下来,再将里头熬好的药缓缓倒入瓷碗中。

  “去拿食盒来,我得趁热送过去。”

  “娘娘,您的手,可否要叫太医来?”

  柴莺莺摇头,“无碍,快收拾,我们走吧。”

  一行人走在狭长的宫道上,寒风掀起她的斗篷,灌进一股冷风,冷得她牙齿打颤。

  柴莺莺愣愣的目视前方,这条路她这些年走了无数遍,就算闭上眼睛也知道怎么走,但每次都觉得漫长无比。两面的高强,遮住了大半的天空,显得宫道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令她沉闷得喘不过气。

  回想这些年来自己的生活,似乎除了熬药,再走一走这条狭长宫道,似乎别无其他了。有时候药送到甘露殿,自己也无从得见那人,不知道这一次她低头看了看红肿起泡的手指,不知道这一次他是否能怜惜她一次。

  众人都以为他无情,可只有她知道,他的情意已经在六年前全部给了那个女人,那个死了六年却仍旧阴魂不散的女人。他登基后不顾众人反对,执意要立个死人为后,甚至为了她打造最奢华的宫殿,里头只住那么个黑漆漆的牌位。

  她觉得挺可笑的,不是已经休妻了么?还立什么后?还立个死人为后,膈应整个后宫的人。想想自己,再想想这些年陆续入宫的这些妃嫔们,她突然觉得,她们都挺傻的。每次都巴望着能得他宠幸,可次次落空,这般年复一年,岁月蹉跎,然而最可怕的是,也许这样蹉跎的日子会持续到老,到死。

  说起来,她们还比不上一个死人。

  柴莺莺想着想着,突然冷笑,心底的那股寒意又如数蔓延开来。她握紧了袖罏,仿佛这样就能暖和一些。

  过了半刻钟,她来到了甘露殿。裴胜老远见他来了,将拂尘往臂弯处一甩,走过来说道:“静妃娘娘又送药来了?”

  “是,劳烦裴公公通禀一声。”她说道。

  裴胜脸色为难,“娘娘,不是奴才不通禀,实在是皇上此刻正忙着呢,您将药给奴才就好,奴才替您送进去。”

  柴莺莺脸上闪过淡淡的失望,她就知道,今日过来,定然又是见不到他的。她将食盒递过去,看了紧闭的殿门一眼,才默默的转身往回走。

  裴胜目送她的身影远去,暗暗摇头。

  这些妃嫔们啊,也都是可怜人,这些年,大家都使劲办法来讨好陛下,可陛下冷情得很,皆以政务繁忙,一概不见。

  可殿下哪里政务繁忙?他转头看了看甘露殿,那位恐怕此刻又在思念故人呢。

  眼看天上又飘起了雪花,他拂开肩上落下的几片雪白,拿稳食盒,赶紧送进殿内。

  甘露殿内。

  裴胜果然没猜错,裴義之此时一身明黄龙袍,本该是帝王之尊,此刻却是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亲手去整理散乱在地的画卷。

  裴胜进来看见这一幕,唬了一跳,赶紧跑过去。

  “皇上,让奴才来收拾。”

  裴義之挥开他,“朕自己来。”

  他动作缓慢,若是仔细看,定然发现他左手僵硬,似乎提不起力道,以诡异的姿势半垂着,握着一卷画紧紧不放。只伸长右手去拾其他散开的。

  画卷散乱的有些多,有些已经被打开,露出了里头少女姣好的容貌。有骑马的,有站在桥上娇笑的,也有拿着花轻嗅低头娇羞的,各式各样。

  裴胜知道,这画里头的少女皆是同一人,便是凤阳宫那位已故的皇后,且都是皇上亲手所画,他视若珍宝。每天起来都要亲自打理这画上的灰尘,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等他收拾好后,裴胜说道:“皇上,该喝药了。”

  “好。”

  裴義之起身,将画轴放进防蚊虫的香樟木箱子里头,细心锁起来,之后才走回桌边,端起药碗,一口喝尽。

  “你派人将这一箱子画裱起来,之后挂在凤阳宫西面的墙上,那里还有些许空地,或许能挂得住。”他吩咐道。

  裴胜应喏,做这事他已经熟门熟路,这六年来,皇上画了不下百幅,皆是元后的身姿样貌。如今凤阳宫里头到处挂满了画像,至于西边那面墙裴胜回忆了下,不知皇上所说的还有些许空地是只哪些许,反正在他印象中,是已经挂无可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