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赶到了农机仓库，见黄中英已经启动了“五菱”微型面包车正等着他。

  那年头，鲜见女士握方向盘，尤其黄中英这样的美女开车更是少见。

  王超不会开车，就坐在副座。

  他一坐下，就觉得黄中英身上的香味很浓，浓得盖过了汽油味。王超不禁深吸了几口，感觉味道好极了。

  微面一出仓库大门，黄中英就说：“等你半天了，装载机先走了，我们要先追上再跟着它走。”

  “谁在开装载机？”王超问。

  “公司杨师傅。”

  杨师傅，就是一个早上都喝点小米酒，爱抽广州“双喜”的小师傅。王超认识。

  王超“哦”了一下后问道：“黄科长，杨师傅去送就行了呗，为何你还要陪送？”

  “装载机送到了，没有班车回广州啊。我一是要去结账，二是把人带回来。靓仔，明白吗？”

  “原来这样啊？那也不用派你这个女同志出来啊？多不安全。”王超说。

  “最近科里业务忙，都出差了，抽不出人来，再说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聊——怎么，你不愿意出来做做我的‘保镖’？”

  “那倒不是，愿意奉陪。”王超本想问一下你怎么一个在家？但想到广州人这边的人都讲点隐私，何况她又是女的，就话到嘴边打住了。

  开了半天，车子终于上了广州到深圳方向的路。那时没有高速，也没城乡连成一片。

  天是黑的，车灯是要开的，车速是要慢慢的——磁带歌曲也是要听的：难解百般愁相知爱意浓

  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

  分飞各天涯他朝可会相逢

  萧萧风声凄泣暴雨中

  人海里飘浮展转却是梦……

  听着张学友、汤宝如唱得这首《相思风雨中》，王超心底深处触动了一下：是啊，痴心遇冷风啊。

  黄中英见王超半天不吭声像在听歌又像在沉思，就说：“王主任，我是叫你陪我来工作的，不是叫你来陪我听歌的。”

  “陪你工作，宜工的业务员陪代理商去送成工装载机，讲出去都是笑话啊，如果让领导知道，我就会开除的。”王超没好气的说。

  “谁叫你们不按时发货啊？这用户人家等的急，说再不发货，就到别处买？你说我怎么办？”

  王超无语了。想了想又说：“要不到了用户哪里，你别做声，我来给用户做工作，如果做通了，装载机开回去的费用算我的，行吗？”

  黄中英噗嗤一笑：“行，看你的能耐！”

  黄中英打死都不相信，王超能把用户说通把成工换成宜工。这年头到处喊“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装载机都开到石场马上挣钱了，你又要把装载机开回去等几天，笑话？

  所以，黄中英把话丢给王超——看你的能耐。

  行至半夜，到了樟木头一个叫兴旺的采石场。

  采石场灯火辉煌，到处是破碎机、发电机、空压机发出的轰鸣声……

  王超一到这地方，搞清了具体位置，想了想，心中有数了。

  杨师傅从装载机上跳下来，伸了伸腰，喉咙里嗫嚅了一句：“累死了，震的腰都酸了，回去可以好好躺在车上睡一下了。”

  王超迎上前递一根张才送给他那条还没抽完的“三五”烟给杨师傅，杨师傅摆摆手说：“不要，你这劲大，我还是喜欢抽‘双喜’。”

  王超笑着说：“你好好休息，准备把装载机开回去吧。”说完掉头就跟着黄中英进了一间工棚——该石场老板的办公室。

  留下杨师傅在外面一阵凌乱。

  老板的办公室很简陋，一张办公桌上满是灰尘；墙角边上乱糟糟的堆放着铁锹、钎杆、铁锤之类的生产工具。

  老板四十开外的年纪，胖胖的大家都叫他肥佬。

  肥佬一见黄中英和王超进来，就热情打招呼：“黄科长亲自过来了——哟西，还带来一个靓仔？哈哈哈！”

  “咦——想不到几个月不见，你肥佬长得红光满面，看样子生意好红火啊？恭喜恭喜。”黄中英笑道。

  一看就知道肥佬是黄中英的老客户。王超心想这下一步就好做了。

  黄中英向肥佬介绍道：“这位是江西宜乡工程机械厂的王主任，以后多关照一下哦。”

  王超感激的看了一下黄中英，连忙递上名片给肥佬：“我姓王，欢迎老板有空到我们厂来考察，顺便到井冈山看看——对了，刚才听您说普通话好标准啊，不像别的老板我听半天都是蒙查查……”

  肥佬一听，立马哈哈大笑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普通话都是发廊妹教的，还要继续努力学习。”

  肥佬的玩笑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大家拍拍凳子上的灰坐下，肥佬打开他的一个好久的公文包，边掏收据、计算器、支票之类的东西边说：“你们知道什么叫皮包公司吗？我就是，我这里面营业执照、账本都在，随时现场办公。”

  广东那些开沙场、石场的老板大都是这样，身着一件体恤，穿着一双拖鞋，骑着一辆破摩托满地跑。不显山不露水的身家却是千儿百万。

  正当肥佬准备在支票上填写金额付装载机款时，王超说：“老板，我和您商量一件事，好吗？”

  肥佬抬起头来说：“请讲，什么事？”

  王超看了一眼正暗中偷笑的黄中英，说：“是这样的，今天陪黄科长过来给您送装载机过来，我是想一来认识您一下，交个朋友，二是我想做最后一下努力……”

  “什么努力？”肥佬看了一眼黄中英，不解得问。

  “我是听黄科长说，您本来是想买我们宜工的，只是因为货没到，您等不及了，就只好买成工的。您能不能再等一天，我货明天就到，可以吗？”

  因为吃完晚饭和陈萍分手时，陈萍对王超说过最快明天就有一台到广州。

  肥佬听后，肥肥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说：“那不行，就为了等你宜工，都耽误我几天了。你知道耽误我一天损失多少钱吗？”

  说完肥佬又对黄中英说：“我还在莫名其妙想，我买成工，你带宜工的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成工的不好？”

  “不是不是，不是成工的不好，成工主要是离你这里比我宜工远，将来服务您总要考虑吧？”

  “服务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铲车马上要开工做事，不行！”肥佬不笑了，拒绝了王超。

  黄中英见状马上插嘴道：“王主任，我看就算了，人家设备都到了，以后还有机会的。”

  作为老业务员来说，以后还有机会都是屁话！这种机会往往都是建立在卖方质量不好，服务不好的基础上！试问现在那些厂家敢触这些底线？产品一旦进入某家买方，只要获得买方的认可，那么一传十，十传百，买方附近的市场就会属于卖进那家产品的厂家。何况眼前的对手是成工！

  一个有责任的业务员就深知这一点，他(她)不会轻信这句——以后还有机会的。

  王超自然不会。樟木头是宜工的主要市场，他更不希望“异族”入侵。

  王超停了停，又说道：“老板，您不要急，假如我有不耽误您挣钱的办法，可以换吗？”

  “冲我和黄科长的交情，没问题啊。黄科长，是吗？”肥佬挤挤眼，又开始打哈哈了。

  “好，那我马上调一台宜工装载机过来给您免费用，直到我的装载机到来为止！”